中點
Antonio x Lomano Vargas
04.
安東尼奧醒來時發現只剩自己,篷車停靠在道路旁,他瞧見從遮簾隙縫間透入的陽光,更加傾斜的角度顯示時間又過去不少,他匆匆起身,心驚居然睡了這麼久,把用餐時間都睡掉了,羅維諾竟然反常地沒有吵醒他。安東尼奧鑽出篷車,看見那人背對著自己,坐在前方的草地上。 「羅維諾,怎麼沒叫醒我?」 「啊,西班牙,你醒了?」 逆光的角度,讓安東尼奧看不清楚羅維諾回首的神情,他自然地走至羅維諾的身旁繼續問道:「今天不是要到一個小農村過夜?那我們到了沒……」,羅維諾指向前方:「我們到了。」 那是一座白色的小農村。 篷車停靠的位置是村莊的入口,旁邊有棵高大的老橡樹,茂密的枝葉隨著風輕晃;由於南方的太陽終日炙熱,幾乎每座房屋都是白色,屋簷爬滿綠色的藤蔓,九重葛的紅花靜靜開放,白色欄杆旁的野花恣意綻放繽紛的色彩,陽光和煦地灑落。 安詳的農村,但是太過安詳了。 好像只是在看一幅美麗的鄉景畫。 「奇怪,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?」安東尼奧發現異樣之處。 「嗯,其實才剛到不久,我就發現是這樣的狀況了,如果說是全村都在午睡也太誇張,但真的一點聲音也沒有。」羅維諾擰眉回話。 「耶,那為什麼不進去看看?」安東尼奧疑惑地再問。 「……混帳!我等你可不是因為我害怕所以不敢自己一個進去!是我餓得肚子都扁了!只好自己先吃了中餐,才不像你這傢伙傻呼呼地睡得這麼開心。」羅維諾立刻舉起拳頭抗議,殊不知早把心底話通通說出。 「哈哈,那我們走吧。」他什麼也不戳破,安東尼奧笑著伸出手,主動牽起像孩子鬧起彆扭的羅維諾。 當他們踏入村莊的那刻,說不害怕的羅維諾還是忍不住拉起安東尼奧的衣袖,詭譎的氣氛像無形的霧氣,逐漸包圍他們。兩人慢慢走過中央街,兩旁的房子完全沒有外力破壞的痕跡,只有久未修剪的野草掩漫路徑。 經過某戶敞開的大門外,他們還窺見屋內的餐桌上擺著茶具跟麵包籃,以及一本翻開的書,要不是上面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,幾乎會讓人誤以為房屋的主人只是出外散步。 涼風颯颯刮過的聲響,整座農村像被抽掉了靈魂般,只剩下一具空殼。 「西班牙,這裡是怎麼了……」 「我也不知道。」 應該是人潮最擁擠的中央十字路口,卻連一丁點馬車駛過的痕跡都沒有。安東尼奧正打算四處查看,卻見羅維諾突然蹲下,他從地上輕捧起一具小小的骨骸,自然風乾的屍體沒有任何臭味,這是隻半展開翅膀,骨骼與內臟皆暴露在外的鳥兒。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 安東尼奧輕摟羅維諾的肩膀,對方突然而來的沉默,讓他有些擔心。還記得羅維諾剛來西班牙時,曾經救過一隻受重傷的鳥兒,但最後鳥兒傷重不治,記憶裡那小小的孩子哭紅雙眼,捧著僵硬的屍首默禱,就算他已經長大,再度回想起那傷心的一刻依然會難過。 「我可不可幫牠做一個墳呢?」羅維諾輕聲詢問。 「嗯,當然可以。」安東尼奧點頭。 他們不約而同望向村中最高的建築物──教堂。 教堂的鐘樓爬滿藤蔓,幾乎看不見建築物原來的紅磚顏色,鐘樓頂端那口黃銅大鐘也被青藤給纏繞,嘹喨的鐘鳴似乎也被囚禁了。他們推開腐朽的木門,長形玻璃窗灑下斑斕的色彩,祭壇上的聖母俯望人間。 風起了,好像要告訴他們什麼,悄悄吹起,撫過耳際,低語呢喃著。 他們還來不及側耳傾聽,教堂最後方的那扇小門,嘎吱一聲的被風打開── 寂靜的秘密深埋,保持緘默的人們。 當踏出那扇低矮的小門,他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。小門連接到教堂後方的山坡,兩人放眼望去,無法立刻數出有多少座墓碑,只見整座小山丘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白色十字架,而與十字架墓碑相依的,是滿山遍野的白色雛菊。 白色、純潔的白色、死寂的白色。 腳下所踩的石碑,只銘刻一行字。 「所有克萊爾村民,長眠於此。」 當晚他們回到篷車所在地,兩匹馬兒還悠哉地嚼著草,不知道歸回的兩位主人為何如此神色凝重。羅維諾望著小小的火堆發呆,安東尼奧則展開泛黃的書頁,他帶走所有在教堂發現的文獻,厚厚的一本手札跟裝有不少信封的生鏽鐵盒。 「聖母呀,請您救救我們吧….」 寫於手札的最後一頁,撰寫者是村中的神父。。 根據神父的手札記載,這個農村被突來的瘟疫襲擊,疾病迅速蔓延,他們幾乎沒有可以逃離的時間,急促發病後身亡,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死三分之一的村民,而剩下三分之二,又有一半的村民已經得病。連派人到鄰近的村莊求援都沒辦法,每天不曾間斷的將屍體運往墓園,豎立越多越多的十字架。村中唯一的醫生就是這位 神父,他努力地醫治村民,但終究難逃凶惡的瘟疫。 很多人明白自己的死期已到,大多不識字的他們就委託識字的神父幫忙,想寫一封信給遠方的親人。打開生鏽的鐵盒,拾起的每封信,都是他們最深的思念和絕望。 「西班牙!」羅維諾用力地搖晃他的肩膀,安東尼奧才猛然回神。 「啊……對不起,我看得太入神了。」他揚起苦笑,趕緊將信放回鐵盒。 「混帳,你佔了最溫暖的位置啦。」羅維諾眉一挑。 「喔,那親分到旁邊去,這個位置給你。」安東尼奧正想起身讓座,卻被對方慌張地張開手臂阻止。 「等等!我又沒叫你移開,只是…..換個姿勢,這樣兩個人不都可以很溫暖嗎?笨蛋。」安東尼奧一頭霧水,被命令將雙手舉高後,羅維諾一股腦的就坐到他雙腿間,滿意地倚靠進他的胸膛,愜意地說聲:「放下。」於是他的雙臂成為把手,他的胸膛變成靠背,安東尼奧剎時才明白自己被當成溫暖大椅。 「謝謝你,羅維諾。」 「…..我從以前就很想說,西班牙你是不是腦袋太久沒用生鏽?!為什麼老是對我說謝謝你呀、謝謝你的,我根本沒有做什麼值得感謝的事吧。」 羅維諾皺著眉,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,這是他慣有的掩飾害羞的方式。安東尼奧不多做解釋,只是繼續傻笑,在那人直喊笨死了的呼聲中,偷偷抱得更緊一點。 「吶吶,要不我們今天就這樣睡吧?」安東尼奧壞心眼地說道,羅維諾果然立刻開始掙扎說:「我才不要!你自己去那抱著兩匹馬睡吧你!」,注意力不及,被安東尼奧有機可趁,借力使力,他們一起倒往柔軟的草地上。 兩人呈現面對面的姿態,安東尼奧輕笑「我們不是一起睡過很多次了嗎?」 應該早已習以為常的動作,但此時卻變得如此生澀,羅維諾漲紅臉,慌亂地遮掩自己的表情,他結結巴巴地罵道:「你、你你幹嘛面向我啊?!給我轉到另外一邊去!」,安東尼奧故意越靠越近、越靠越近…… 「去死,你就在這裡凍死算了!老子我寧可跟馬睡,也不想看見你這混蛋,可惡!我準備要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啦,番茄畜生……」羅維諾動怒,翻身坐起就想離去,安東尼奧趕緊拉回那隻手,直率的道歉「對不起,親分鬧得太過分了。」 他的笑像回憶起某件往事,攤開對方的手心輕撫,尋找過去的掌紋般,安東尼奧輕嘆道:「我只是想到你以前還這麼小,每次跟你吵架起來,都用小孩子的方式和你吵架,現在我們明明都是不是孩子了,卻還是這般打打鬧鬧的呢。」 「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,我可是大人耶。」羅維諾故意握起拳頭,往安東尼奧頭上輕敲一記,那正是安東尼奧平常教訓他的方式。 「……不知道是誰每次都鑽進我被窩喔~好啦,親分有時候的確很孩子氣,不過那也是在子分鬧脾氣的時候吧?請問已經是大人的羅維諾,今天可不可陪我睡?好嘛好嘛~」安東尼奧裝出天真無邪的噁心模樣,害得羅維諾無法克制的大笑。他伸出手,嘴裡還碎唸著:「真拿你沒辦法。」 「今天我就好心地……握著你的手囉。」 「那就麻煩你啦,在我醒來以前,可別放開我的手。」 月亮被烏雲遮去,光被黑暗吞沒。羅維諾已沉沉睡去,安東尼奧恍惚間再次舉起手,確認彼此還相繫的手、確認這份令人安心的溫熱還在、確認這陪伴自己數百年的人還靜靜地躺在自己身側,沒有離去。 確認黎明之前,這雙手是屬於他的。 * * * 我最先注意到的,是你的手。 孩子的手好小、好軟。 當我將你的這雙手握起時,心中暗自訝異這雙手如此袖珍,我的手足足是你的三倍,毫不費力地就可以將你的小手完全圈起。我們兩人相距甚大的力量,讓我頓時不知該怎麼辦,似乎只要稍稍使力就會使你受傷。 「別哭了好不好?你哭的話,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耶。」 「混帳!我、我又沒叫你看。」你揚起哭紅的雙眼狠狠一瞪,我尷尬地笑了笑,原本想替你抹去眼淚,卻一時失了力道,害你的臉上又多了片紅痕。 「我自己會去解決,你不要管我啦!」你拼命想甩開我的手。 「喂喂,國王罵起人來可是很可怕,沒辦法,花瓶就打破了嘛,如果國王問起……你就說是我打破的,所以羅維諾,別哭了好不好?」 西班牙和南義大利,政治上統治國和被統治國的關係,但那逐漸拉近的距離、開始為對方著想和相處時的點點滴滴,也是屬於不必要的感情嗎? 「但是羅維諾很重要!」 那天脫口而出的一句話,害上司氣得七竅生煙,也害得我被罰勞動三天,但我還是卸不下嘴角的笑,遲鈍的我終於恍然大悟。 因為不想看見你難過、因為不想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,我才會奮不顧身。 初次執起你的手之時,呵護的情感便開始在我心底滋長。 歲月匆匆,我與你依然是統治國和被統治國的關係,而你從孩子成為少年。 少年的手長大了點,也厚實了點,但還是比我的手小了一圈。 你仍是髒話不離口,打破的盤子和花瓶的數量只有增加、從未減少,闖禍與挨罵的次數也年年增加,你沒有改變,或許只有我歲月更迭中有了不同。 「西班牙,給我伸出手。」你一聲令下。 「呃,羅維諾,上次你只是幫我包紮手指上的小傷口,但是為什麼最後會把我整隻手都綑起來啊?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手殘廢了。」 「你少囉唆,快把受傷的那隻手伸出來啦!」你乾脆直接抓住我的手,了解抵抗無效,我只祈禱這次不要因為手臂被劍揮中的一道傷口,換得上半身都被繃帶纏繞,淒慘到只能露出一雙眼睛。 我極度詫異接下來的發展,望著你先用水清洗傷口,拿出醫藥箱中的創傷藥,仔細地替傷口上藥,再嫻熟地拿出繃帶裁剪,整齊地用繃帶環繞傷口,完美的包紮技術。 「羅維諾你……」我大吃一驚。 「白痴,本大爺想做都可以做到。」你則不滿地用力在我傷口一拍,我立即吃痛地哀嚎。 怎麼可能不發現? 那滿手的細小傷口,還有你裝做無所謂的生硬態度,很多事情細想就會明白,你向醫生苦苦學習,弄得滿手是傷;你在門前守候許久,自戰爭出發的第一天開始,就等著為歸來的我包紮。 你的這雙手太過笨拙、也太過真切了── 最討厭別人發現你的努力,而我也不想拆穿你的偽裝,但這份真切的心意卻讓我無所適從。太多人說我替你收拾爛攤子,但只有我知道,不管有多少呵護和照顧,都不能與你的溫柔相比。 不能說破、不能說謊,於是我只好拼命反覆地說著謝謝。 被你白眼、當作腦袋壞掉的傻瓜,我也不奢望有天你會知道,你的雙手所給予的溫柔是多麼令我珍惜。 少年終會蛻變長大。 有一天你欣喜地要我伸出手後,你將自己的手覆上,我們的手幾乎快要是一樣大小。 你放聲嘲笑:「哼哼哼,混帳西班牙,我的手快要比你大了吧,總有天我的身高也會超過你!」,我差點憋笑到快岔氣,原來看似已經長大許多的你,還惦記著我從前唬你的話。 歷史興衰,我似乎隱約有了預感,雄霸一方的西班牙帝國,誇耀永不落下的太陽,也終有夕暮的時刻。西班牙的人民熱情,如火焰燃燒般的民族,他們也許會對這樣的預言嗤笑而過。 那天夜裡,我讀起神父寫的那本乾淨的手札,遏止不了全身的顫慄。他將這場災難詳盡地記載,在手札每頁的右下角都有一個的數字,我幾乎無法想像那樣的數字是指一晚中過世的村民。灰白的清晨,每戶人家看著昨日的家人,今晨已成為僵冷的屍體。他們無法有更多的悲痛哭泣,廣場上一片死寂,怕瘟疫擴散,幾乎都集體快速埋葬,沒有任何讓人憑弔的葬禮。 冰冷,我全身竄起一陣惡寒。 沒看到只是藉口,置若罔聞則是罪,而我是不是那滿嘴藉口的罪人? 「混帳,你佔了最溫暖的位置啦。」你突來的任性,將我的閱讀打斷。 「喔,那親分到旁邊去,這個位置給你。」我找出一個時機可以逃出冰冷的書頁中堆滿屍體的廣場,我起身正想將位置讓給你。 你慌張地張開雙臂說:「等等!我又沒叫你移開,只是…..換個姿勢,這樣兩個人不都可以很溫暖嗎?笨蛋。」 一陣亂七八糟的指揮動作,最後你坐到我懷裡,你的手覆著我的手,滿意地嘆口氣,我悄悄聽見你的呢喃:「…..這樣你就不會冷了吧。」 被我視為詛咒的永不老去,在與你相遇之後,卻成為我最誠心感謝的禮物。 人與人相互屠殺,國家的戰爭殘忍血腥、利益交換和權利鬥爭從未停止,只要這個世界的時間持續運轉,身為國家體現的一天,我註定無法將視線從這些醜陋上移轉。 但還好,我還握著你的手。 每天思索晚餐的菜色、收拾你帶來的大小麻煩、和戴著大草帽的你,走在晴空萬里下的蕃茄園,比賽誰摘的番茄最好吃,我們並肩走過漫長的歲月,屬於相處的日常小事,居然成為了慰藉,而你的雙手是救贖。 「我們走吧。」 絕望的黑夜,你對我伸出了手。 「…..兩個人不都可以很溫暖嗎?」 最冷的時分,這雙手給我盼望的溫暖。 當一切已經不能用「謝謝」完整表達,那份感情早已存在。 等待我發覺時,它已經佔據心的一角,渴望你的雙手。 每顆心都像一個上鎖的盒子,而每個人手中都有一把鑰匙。 日日年年,每顆心都等待某個人拿著鑰匙開啟。 你的雙手,就是我的鑰匙。 * * * 「混帳!混帳西班牙!喂!西班牙!!──」 耳邊傳來某人的大吼大叫,安東尼奧悶哼一聲,揮手想將噪音來源驅離,卻就被牢牢握住雙手。「混蛋,你不要再睡了、別再睡了……」噪音越來越來清晰,在渾沌之中緩緩意識到這聲音是誰,他才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。 「羅維諾,你…..怎…..麼在哭呢?」一開口說話,安東尼奧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啞到難以出聲。 「你總算醒來了……我會哭還不都是你害的!你這傢伙居然說發燒就發燒,然後自顧自昏厥,害我擔心到想揍你!」羅維諾假裝揮舞拳頭,他的眼淚卻一滴又滴落在自己的掌心,安東尼奧渾身沒有力氣,連舉起手想為對方撫去眼淚的力量都沒有。 「幸好、幸好你醒過來了……」 徹底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,羅維諾的淚水徹底潰決,伸出手緊緊抱住自己,越發加重的力道,彷彿是在確認他還好好的在這。 他們還在那座沉寂的小村中,哪裡也沒去。 身體的倦怠和痠痛倏地一湧而上,伸手觸摸左眼,發現眼罩被解下,但他仍只能用單眼凝望教堂天花板上斑駁的天使裝飾。安東尼奧靜靜地聆聽羅維諾敘述,原來他已經昏迷三天。和羅維諾說完話的夜裡,他突然失去意識,連續三天發起高燒、咳嗽和持續不斷的夢囈。 「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菲利他有寄信給我,義大利要掀起革命,人民希望我回去,但我一直不敢說,我害怕你的反應,一定是因為這樣!你才會突然病得這麼重……全都是我的錯。」 羅維諾眼淚掉個不停,從口袋交出一封皺皺的信。安東尼奧坐起身,沒有打開那封信,只將信放回羅維諾手中,他揉著羅維諾的頭髮苦笑道:「說對不起的羅維諾還真不像羅維諾。」 「我很認真耶,混帳。」難得的認錯被當成笑話,羅維諾有點被挑起怒火。 「哈哈,這樣順耳多了。因為親分能夠跟子分一起出來旅行,對我來說是件好開心的事。」,安東尼奧聽見羅維諾慣用的髒話,露出安心的微笑,他輕柔地拭去對方臉頰滾落的熱燙水珠。 「真的好玩極了,簡直像童話故事裡的情節嘛,兩個主角搭著老篷車浪跡天涯,四處冒險,每天都有好玩的事情發生,像是那時候啊,我們在森林裡迷路、被蔬菜店的老闆追、羅維諾可怕的駕駛技術等等,有好多好多事發生喔。」 「那都是一些災難吧。」羅維諾破涕為笑,安東尼奧鄭重否認的搖搖頭說:「對我而言,再也沒有比這段時光更加愉快和難忘了……」 「但該回去了。」 像小說硬生生被剪斷了解釋前因後果的劇情,直接來到結局。 羅維諾錯愕又困惑的神情,安東尼奧沒有任何的動搖,他好不容易將對方再流出的眼淚擦乾,以更輕柔的語調解釋「我們是該回去了……」 好像回到為羅維諾讀故事書的夜晚,安東尼奧輕輕地敘述書中的情節:「你還記得嗎?少年和少女歷經重重困難,終於來到了最後一關,他們要拿到彩虹的碎片才能到彩虹的盡頭,但偏偏吶,碎片在法力高強的黑法師手上,黑法師施了一個最強大的魔法,將少年和少女困在永不結束的一天。」 「他們真的被困在那個魔法裡了,毫無辦法逃出,就在那永不結束的一天之中,少年是終日被雇主虐待的學徒,而少女則是失去心的魂魄,他們悲哀又無助,一再重複經歷悲慘的遭遇。」隨著起伏的劇情,羅維諾的雙眸終於凝視著他,安東尼奧深呼吸一口氣,彷彿準備說出結局。 「就像一場永不結束的旅行,我們可以就這樣乘著篷車,也許會到最南端、也許會渡過重洋到異國。和故事主角的悲慘境遇完全不同,對我而言,這是場太美好、以至於害怕醒來的夢……」羅維諾似乎想反駁,安東尼奧搖搖頭,示意自己尚未說完。 安東尼奧執起羅維諾的手,貼往自己心臟鼓動的位置。 「我已經得到最珍貴的時光,這裡的盒子被打開了,過去、現在、未來都只能用同一把鑰匙打開。我不要你辛苦,更不要你為了這提心吊膽……所以該回去了,而這裡,就是我們的的終點。」 安東尼奧苦笑說:「你一哭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寬厚的手掌裡有著無限的憐惜,他輕捂起羅維諾再度濕潤的雙眼,靠在對方的耳側輕喃。 「黑法師對少年和少女這麼說:『想讓魔法失效,就必須說出最誠實的話語,你們才能自這永遠不結束的一天中釋放。』最誠實的話語,就是解開魔法的關鍵。」 安東尼奧依舊伸出兩指輕放在羅維諾的雙唇上,希望對方能夠聆聽他說話。 再次深呼吸一口氣,準備啟口。 「你的信是我放在你桌上的,其實你早應該收到了。」 羅維諾愣了整整一分鐘才理清其中的關聯。 信是西班牙放到他的桌上?所以西班牙早就知道菲利寄信給他,既然知道是菲利寄給他的信,但他直到那天才拿到信?……羅維諾恍然大悟地大喊:「所以是你把我的信藏起來?!」 安東尼奧點頭承認,沒有掩飾。 「那你什麼要…..把我的信給藏起來?」羅維諾的驚訝之外,更多是困惑。 面對如此直接的質問,無處可逃。 他沒有打開過那封信,但看到來自義大利的地址,以及信封上用著漂亮的字跡寫下的「羅維諾˙瓦爾加斯」,幾乎在第一眼,安東尼奧就明白這封信是誰寄來的,以及裡面是怎樣的內容。 不可否認,他曾有一閃而過想讓這封信消失的念頭。 因為內心再清楚不過,羅維諾看完這封會做的決定,只有一種。 所有解釋的話,都被恐懼深深鎖起。 沉默不語的安東尼奧傾身上前,伸出雙臂緊緊擁抱這人,真切感受依偎在懷裡的熟悉暖度,才發出一聲悵然長嘆。羅維諾是否看見了此刻自己的表情?所以他並沒有掙扎。當預見未來一切發生的事,悠遠的哀傷就似風般蝕去他的堅強。 他的指尖輕柔地撫過羅維諾的髮端與後頸,安東尼奧附在對方的耳際,壓低嗓音,沙啞的語句像浪花拍打的沙礫,剎那清晰,又瞬間模糊。 「明明最瞭解,這是身為國家的體現終要面對的命運,但是我多麼希望……希望每日早晨醒來時,都能夠看見你,感覺你在我身旁,對我生氣、對我笑……」 只有一種情感會讓人變得自私、膽小和脆弱,卻也會因此懂得捨棄、付出和珍惜。讓人明知道不會有好結局,也不由得衝動行事,所以他藏起那封信,又主動將信放回。安東尼奧微笑,是該放棄掙扎了。 羅維諾怔然,抬頭凝望對方。 那句義大利文有些生硬,但咬字很清楚。 「……Ti Amo……」 我愛你。 說出問題的解答,他緩慢且清晰的重述。 ──這句最誠實的話,會讓那看似永恆的美好夢境崩壞吧。 這裡,就是他們的終點。 20091107 AM1236 還差一點點啊……(吐血) 趕稿真的就是每天看日出。 親子分小說本【思慕陽光】 有更新資訊唷XD 應該會把預定截止日稍稍往後延,中點真的貼太慢了…..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