軌間之音
Kazuki Kawai x Junta Takase
03. The rain of cherry blossoms
「高瀨準太。」 「是、是?」 「你給我神遊到哪裡去啦,笨蛋!」 下一秒就是數學課本的額頭攻擊伺候,被敲了記腦袋的準太尷尬地繼續罰站,不敢說出因為一低頭就會看見班導已經半禿的頭頂,才會特意撇開視線。 班導看著他,冷冷地說道:「你今天又因為什麼事情遲到?」 前天幫忙路人撿東西沒趕上公車、昨天是陪迷路的老奶奶找路……準太抓抓頭,乾笑後答道:「對不起,這種天氣實在太好睡,我一不小心就坐到終點站了。」聽到準太想不出謊言而吐露的真心話,班導忍不住又拿起數學課本狠狠敲他額頭一次。 這已經是這個禮拜的第三次遲到了。 當準太想偷溜進教室時,就被班長給逮個正著,對方合掌說句抱歉後,就一把將他推進老師辦公室裡,開始長長的訓話。透過辦公室未關上的門,準太瞄到好幾個路過的棒球部社員正對著自己指指點點,甚至還掩嘴偷笑。 正當準太不耐煩到極限,思考要用什麼理由脫逃時,就看見捧著一疊作業進來的那個人,他急忙收起不耐煩的神情,還假裝認真的點頭回應。班導一看見剛進門的那個人就忍不住抱怨:「棒球部隊長,麻煩管管你家隊員,他已經是個遲到慣犯啦,拜託讓他多跑二十圈操場之類的好好處罰一番,不然哪天在正式比賽中遲到,可是丟我們桐青的臉。」 「我知道了,不好意思給老師添麻煩了。」河合和己深深一鞠躬。 準太正想出聲駁斥說遲到是他個人的事,和棒球部根本無關,而怎麼又會輪到這個人來替自己道歉,但看見對方示意要他不要多話的眼神,準太才默默把話吞回。 上課鐘聲響起,班導似乎也氣消了,擺擺手要他們兩個人趕緊回到教室上課,準太跟在沉默不語的和己身後離開,當兩個人走到樓梯前,和己才轉身無奈說道:「準太你唷,這個壞習慣改改吧,不然下次就換我生氣囉。」 「對不起……和さん。」準太低下頭認錯。 和己微笑:「你趕快回去吧,已經上課快五分鐘了。」 「那個、和さん,等一下!我我、呃…你要不要一起吃午餐,我請你吃炒麵麵包!」準太見到和己就要離開,但自己還想不到道歉的方法,只好隨口說出這個很爛的答案,幸好和己只是咧嘴一笑回答:「不用了啦,記得今天練習的時間有改唷。」對方說完話就轉身走向屬於三年級的那棟大樓。 準太佇站在原處,不自覺望著他的背影漸漸地遠去。 直到班上同學用力拍他肩膀一把說道:「喂!高瀨!快點啦~~你還想遲到第二次啊?這節要換教室喔。」好心將他拉回現實,準太才急忙小跑步回教室拿課本,暫時將心中的疑惑頓時拋至腦後。 學生穿越長廊的腳步聲起落,揚起的風吹過人們耳際,校園的喧鬧聲總是讓人提振起精神,他看向窗外藍天,心想今天又是個練球的好日子。 「準さん你有什麼毛病?居然可以睡過頭這麼多次──不要拿球丟我啊!!」 「利央,你給我閉嘴!」 準太狠狠瞪了這笨蛋學弟一眼,仲澤利央無辜地抬起頭繼續說道:「準さん,你今天因為遲到被叫去老師辦公室罵,已經傳遍整個棒球部囉~要怪就怪迅~~」另外一個被點名的學弟真柴迅立刻揮手否認,並且指向下一個人說:「是山之井學長說的,而且他還講給其他人聽,外加手機的照片也是從他那流出來的。」 每個人傳閱自己那張前幾天在公車上睡到流口水的照片,但因為對象是前輩而不好發作,準太當下立刻決定先扁某人來洩恨,仗著前輩名份以及認識幾年的緣分,他毫不猶豫用手刀攻擊那比他出高出一顆頭多的學弟利央,讓對方發出一陣慘叫,直到旁邊的島崎學長忍不住說:「喂喂,準太,待會和己看到你這個樣子,又會誤認你欺負學弟喔。」這句話成功地讓他收回動作,留下利央哀嘆這個社團果然只有一個人可以治得住高瀨準太。 「你們在說我什麼?」才剛提到那個人,他就突然出現在胡鬧的隊員們旁邊,放下手中的資料,疑惑地問。 全部人一致的搖搖頭,誰也不敢惹火準太,只有不怕死的山之井敢投下另外一個炸彈:「我們在討論你今天收到的情書啊,就是二年四班那個很漂亮的學妹宮城玲奈,她今天不是偷偷把信放到你鞋櫃?」 「什麼!!!真的還假的!!!!──」眾人發出大聲驚呼,而平常總是認真可靠的隊長也難得措手不及地紅起臉,結結巴巴想開口解釋,卻被洶湧的問題給淹沒,整間更衣室充斥七嘴八舌的討論。 結果青少年愛起哄的通病開始一起發作,和己收到的那封情書三兩下就被強制繳出,被眾人小心翼翼地傳閱著,這可是傳說中的鞋櫃情書,幾乎每個人都羨慕地望著和己,甚至還有幾個笨蛋拿起信紙認真的嗅聞,像是信紙會散發什麼醉人香氣般。 「那封信沒有多說什麼,真的,只是大略說希望認識我,當個朋友而已。」和己無奈的解釋道,但只博得大家一記白眼。 「和己,沒有『普通朋友』會約對方早上一起上學好不好。」本山下了中肯的評語。 「那個女生不是跟高瀨學長同班,二年四班的?」某個社員的發言,讓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異常沉默不語的準太身上,感受到所有人熱切的目光,準太無奈的說:「我跟宮城不熟,不過應該真的有很多男生想追她吧,之前校慶時還不少外校的人專程來我們班的攤位看她。」 「好羨慕!!我也想認識這樣的女生~~~~」此起彼落的羨慕聲終於爆發,無法控制場面的和己只能強硬地收回信,拿出隊長的威嚴要大家趕緊收拾好物品離開,不過大家走出門時還是不停討論這件事。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,準太才回過神來,發現更衣室裡只剩下他跟和己兩人。和己見他迷糊的模樣失笑:「你怎麼恍神了?該不是因為剛剛那件事吧。」準太急忙搖頭否認,總不能承認正是因為剛剛的那件事。 「和さん。」 「嗯?」 「那個、這個……沒事!沒事!」結果躊躇到最後,準太還辦法問出口。 「你今天到底怎麼了?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。」和己疑惑地打量他一眼,不明白為何今日他總是欲言又止,準太垂頭低聲回答:「我只是想說我明天不會再給和さん添麻煩了。」 「到底為什麼會睡成這個樣子……我也很好奇。」 無法理解對方說的話,準太抬頭才發現和己正在看的手機畫面,就是那張他在公車上睡到流口水的照片。 「快點把照片刪掉!拜託你!!和さん──」誰都無所謂,但絕對不要這麼丟人的照片被這人看到啦,他驚慌失措的模樣讓對方大笑說:「山之井還把照片洗出來喔,還把照片寄給我,準太,拜託明天不要再遲到啊。」 說到最後一句,和己笑著伸手揉亂他的頭髮。 那是雙很大的手,有著暖暖的溫度,舒服的讓他忍不住瞇起眼,和己曾經說自己的這個習慣像是貓一樣,只差沒有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,但準太其實想告訴對方,並不是任何的人的手他都可以接受,只有這雙溫暖的大手,才能夠讓他覺得如此安心。 「不要睡著了。」和己用力彈了他額頭一記。 「好痛。」準太笑了出來。 想像著有一個玻璃罐,不知何時開始自己就像是丟入一個又一個硬幣般,珍惜積存著與這個人的相處時間,雖然不同年級但偶爾也會一起吃午餐、去體育用品店買東西,更別說每場並肩奮戰的球賽…… 和己會對他嚴厲,卻也是最關心他的人,兩人在球場上是最親近的搭檔。從國中就認識到現在,認識的這段日子以來,他總是習慣稱呼對方為「和さん」。這樣的稱呼帶著尊敬和依賴,以及一點小小的別有居心。 他像是只要搖著玻璃罐,聽著清亮銅板聲就會覺得開心的孩子。 只要擁有這些回憶就可以滿足,雖然明知道這樣的行為有些悲哀。 「宮城玲奈是很可愛的女孩子……」 心中這份的心情,不斷因外在事件得到證實。 ──證明這樣的情感只會越來越深、越來越深罷了。 準太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,不禁想像明天早晨也許會看到和己和那可愛的女生一起到學校,他們會因此越來越熟,和己最後也許會向棒球部的人介紹,那個女生是他的女朋友,到那天的時候…… 但隔天早晨的發展,完全出乎他的意料。 「宮城不是約你一起上學?」準太震驚的看著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人。 「我婉拒了,因為老師要我多注意社團那位慣性遲到的同學嘛。」和己笑得很輕鬆,但是準太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,但內心卻慌亂不已。 這條公車路線在早晨時間沒有什麼人搭乘,因為會稍稍繞個遠路,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搭乘另外一個可以直達的公車,但是因準太不喜歡人群擁擠的感覺,所以幾乎都是提早出門搭這輛公車。 「準太,你為什麼不坐下?」和己疑惑地問,公車上的乘客只有幾個人,明明還有許多位置空著。 「不行、不行,我坐下來一定會睡著,我覺得公車的搖晃很讓人昏昏欲睡。」每次他搭公車,只要安靜望著車窗外飛逝的風景,尤其是又開著窗讓早晨新鮮的微風吹入,通常沒多久他就會沉沉地睡去。 聽到他的理由,和己噗哧地笑出,拍拍身旁的位置說:「坐下吧,我會負責叫醒你。」準太這才坐到和己身旁的位置。公車上的氣氛很寧靜,沒有人開口交談,他們兩個人也自然地沒有開口,各自看著車窗外的風景。 準太喜歡搭這個路線的第二個理由,是因為街景特別漂亮。 這台公車的路線會經過住宅區,所以一大清早時候只有零星的學生搭乘,非常寧靜,那幾個大型住宅區都種植許多樹木,還有幾個小公園在附近,偶爾還會聽到鳥鳴聲,一大早看看綠色植物會讓心情很好。 中途準太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:「和さん,你真的不把握這麼可愛的女生?搞不好宮城一下就被別人追走囉。」 「我現在每天忙著打棒球,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關心其他事,女生應該也不喜歡這個樣子吧。」和己苦笑的回答道,準太暗自在心中反駁,不會的,那個女孩子一定是喜歡上球場的你才會寫出那封信,因為他是最了解這點的人。 那個問題再度來到嘴邊。 欲言又止的當下,帶著害怕及退卻,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。 「……和さん,你有喜歡的人嗎?」 等待對方的回答,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。 準太疑惑地靠近看,才發現一直叮嚀不要睡的和己,結果自己反而先睡著了,難得一見的景象,讓準太不禁揚起微笑。此時公車剛好經過一排尚未落盡的櫻花樹,未關起的車窗,剎時間車廂裡下起一場櫻花雨,準太輕拾起落在對方肩膀上的櫻花辦,飄來淡淡清香。 如果可以的話,他能不能夠任性的不準時? 要這個人替自己擔心,總是向自己叮嚀,而永遠守在自己身邊。 櫻花還有短暫而絢爛的的花季,他的戀情卻連花期都未曾有過。 無法綻放,註定凋謝枯萎的單戀情愫。 結果那天兩個人一起遲到了,被叫去老師辦公室訓得好慘。當和己苦笑對他說抱歉時,準太搖著頭說沒關係,只是很抱歉連累他也跟著被罵。之後準太漸漸地習慣在公車站著,或是用其他的方法讓自己不至於睡著,他遲到的次數也少了許多。 那天回家的路上,準太真的去買了一個玻璃小罐子,將這片櫻花辦小心翼翼的收在玻璃罐中,多年以後,粉色的櫻花瓣只剩下枯黃的顏色,他從未打開過那小小的玻璃罐,只會望著罐子思念當年的櫻花香。 不可能再回到那個時刻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