喪家之犬
Shimazaki Shingo x Nakazawa Riou
04. This summer
眺望無際晴空,遠方地平線湧起的壯大蟬鳴。 又一季的夏,到來。 * * * 「島崎──學長──島崎學長──你要睡到太陽晒屁股啊──」 忽視不了有精神的大呼小叫,男人嘆口氣走下樓,不耐煩地打開門。女孩朝氣十足道聲早安,而她身後整齊堆疊的紙箱顯示是對方自己一個人完成搬運。 「該死的……我忘記今天早上要進貨。」男人看看牆上的鐘,沒想到已接近中午。女孩故意用擔心的語氣說:「島崎學長小心一睡夏天就過去啦,不是聽說要老才會時間過得特別快?」男人沒輒地白對方一眼,女孩笑嘻嘻不以為意。 之前拜託買東西的謝禮,加上今天讓她枯等兼讓她自己搬運的事,經過幾番討價還價,男人被女孩煩到受不了決定煮頓中餐請她。 等待時間中,趴在櫃檯上的女孩開始說學校的事,這個年紀的女孩嘰嘰喳喳說起話時就像隻麻雀,而且最大的特異功能是還可以自己說的很開心。男人趕緊端出菜餚,想止住女孩的嘴。 「最近狗狗都沒有來了嗎?」 「啊?」 以不是女生該有的速度和胃口掃盡兩大盤義大利麵後,女孩用吸管攪拌她最愛的特調熱帶水果汁,碎冰塊發出清脆的聲響。突然跳到這個話題,男人顯然措手不及,停下擦拭玻璃杯的手。 「就是那隻狗狗嘛,你請我幫忙買過好幾次的蛋糕給牠,那隻流浪的黃金獵犬嘛,你不是跟我說他常常來你這要食物,最近都沒有來了嗎?」 「他喔,很久沒來了。」男人繼續低頭擦拭玻璃杯。 「啊,難怪……」 女孩話說一半,了然於心的模樣,惹得男人皺眉問:「什麼難怪?」 她抿唇輕笑不說話,從紙袋裡拿出一個方形的盒子後甜笑說:「因為島崎學長很寂寞的樣子嘛。」盒子裡擺得是慕風堂八吋草莓的鮮奶油蛋糕,散發誘人品嘗的香氣,男人深深嘆口氣,回身拿起刀子和盤子。 不理會女孩困惑的神情,男人將蛋糕切成等份的大小,並將其中兩塊各放進盤子。男人用叉子切下一角放入口中,甜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。 「其實,我是第一次吃這種蛋糕。」 短暫沉默過後,女孩像明瞭什麼般點點頭道:「島崎學長,你是把八吋的蛋糕都給狗狗吃?完全沒留給自己?」 「因為狗狗吃得很開心嘛。」 島崎學長真是個愛動物的人吶,女孩燦笑回答,似乎完全接受胡扯的理由,乖乖地沒再追問下去,男人除了在心中感謝女孩的粗枝大葉與錯誤認知,也祈禱上帝別讓她養寵物,如果哪天女孩拿草莓蛋糕去餵狗狗,上帝絕對會降罪於他。 「沒事妳絕對不會自動拎著一個蛋糕來,請直說吧──高野千夏小姐有什麼事前來在下的店啊?」男人立刻轉換成壞心眼的欺負人語氣,女孩嘟嘴咬著叉子,似乎很猶豫地掙扎是否要說出。 最後,她悶悶地啟唇。 「島崎學長,成為大人到底是什麼感覺?」 男人自動幫女孩換上另杯熱茶,疑惑反問:「離妳的成人式還有個兩三年,妳在煩惱什麼啊?」女孩依舊是那鬱悶模樣,男人耐心地等待對方開口。 「可惡氣死我了啦!!───」 大吼一聲,女孩像到達臨界點後爆發,開始大力抱怨學校與現行日本的教育制度完全壓抑孩子成長後,攤開一桌的升學相關資料,最後女孩頹倒在櫃檯上喃喃說:「拜託……我現在滿腦子擔心的是夏大初賽……哪想得到其他啊?」男人苦笑,他可以理解。 「我幫不上什麼忙,不過妳問的問題……我倒是有個想法。」 「成為大人的感覺像是?」 「像是迷路。」 女孩偏著頭困惑,男人輕啜口熱紅茶。 迷,路。 「出口一個個被關閉……等到哪天發現自己被困在黑暗裡,眼前只出現許多條崎嶇難行、看不見終點的路,手上握著不知有沒有用的工具,卻要想辦法開出條道路前進至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終點。」 「我不想長大了……哎哎,我不想長大啦!~」 「小孩子乖乖回家去唸書,不管是煩惱出路還是夏大初賽,都給我在這個夏天前好好努力一番,讓我了無牽掛點。」 「店長你今天說話很怪耶,什麼了無牽掛?什麼夏天以前?」 下一刻,女孩手中的叉子康啷一聲掉落。 她眼底寫滿不可置信,男人又淡淡地重複一次回答。 「在今年夏天過後,我會結束營業。」 * * * 「混蛋店長。」 隔日的早晨,女孩頂著一雙哭過紅通通的眸,她隔著玻璃門對男人吐吐舌頭說完後,轉身跑離,飛揚的長髮漾著折射的光輝,逐漸縮小的背影。 通常這時就特別怨嘆自己是個大人,長了歲月的代價是多了點分辨人思緒的能力。男人不是沒有察覺女孩偶爾注視自己的視線,傻傻地呆然地,她沉默含著湯匙,那份期待又想退縮的心情。 「真是的……」男人苦笑。 青春期的笨蛋小鬼。 「居然會說別人是青春期小鬼……我也老了不少唉……」燃起一根菸,男人將玻璃門上的吊牌翻轉成「休息」,是為了女孩,還是為了某種復甦的似曾相識心情,總之今天的他不想營業。 午後燦陽,橫格子光影,那人習慣喝的某牌啤酒,女孩喜愛的熱帶水果汁,配上唇邊殘留下的寥寥煙味,成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,反覆啜飲,還是說不出。 但說不出的,終需說出口。 結束營業的消息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,雖然這家店開業時間並沒有很長,卻也擁有了不少忠實的客人,大家感到惋惜外,也有不少人表示願意追隨他到未來新開張的店。 「抱歉,未來沒有預定開店。」男人搖頭輕笑。 也少不了好奇的人們追問經營得好好地,為什麼要結束營業? 「這個嘛,當初預定的計畫就是如此。」男人端出杯熱咖啡微笑說慢用,彷彿答案就只能至此。 要應付些高中女生比較麻煩點,兩三個女生的圍繞著他,用甜膩到令人發麻的腔調撒嬌要他不要結束營業,男人安撫再三後小心翼翼才將她們請出店。更有一些婆婆媽媽把自家女兒的照片硬要塞給他,「唉唷,娶我家女兒你就可以留下來嘛。」但重點在娶,不在留。 計時工讀生們偷偷替他舉辦了個小歡送會,不願具名的客人們每天偷偷在留言本留言,男人仍照常開店收店,將結束營業的公告始終貼在牆上,沒有撕下。 男人位於巷弄裡的小店靜靜佇立著,少了他,少了女孩。 * * * 堆高的層層積雲,這季節特有的午後雷陣雨。 男人望著窗外滂沱的雨勢,公車站亭下只有隻小貓在躲雨,他不禁慶幸今天是公休日,不然這樣惡劣的天氣就算開店了客人也寥寥無幾吧。該做的事都已經完成,男人無聊翻閱著充斥與自身毫不相干消息的報紙。 『鈴鈴──你好,本店今日未營業,有事請在嗶聲後留言,謝謝』 明明人就在店內,但身體四肢就是充斥種懶洋洋,電話來回響過幾次,他也是維持相同姿勢翻閱報紙,不接電話就是不接,管他誰打來就讓留言機來應答吧,再天大的事情也等這陣大雨過去。 「……慎吾?」 「耶!!」 衝進櫃檯,快手接起電話,對方似乎早猜到他的行為模式,在接通的剎那,男人就聽見話筒另端傳來朗朗的大笑聲,他只好無奈地等待對方止笑。 「我就猜你在店裡,只不過懶得接電話,跟高中的時候一樣,在陰雨沉沉的日子就什麼都不想動,只趴在桌上發呆或睡覺。」 「和己,你明知道還……唉,算了,你有沒有收到我寄的信?」 河合和己,桐青高校同屆的棒球社隊長,同班同學。 無論借考試筆記還是請假藉口,可靠且富有責任感的和己通常在對他一陣訓唸後,還是會默默將事情處理好。男人浮現老朋友說教的臉龐,不經揚起微笑。 「我收到了……一年期限再延長也無妨,我聽說你這家店做得不錯,反正店面在你承租以前也只被用來當倉庫,不再考慮一下嗎?」 「我今天把一些不常用的東西打包好了,其餘文件什麼的,改天再麻煩你來店裡拿吧。」男人悄悄環視四周,櫃子上的相框已經包好收進紙箱,幾個封好的箱子堆在角落,一個又一個地,把存在於此的物品收回。 和己隱隱嘆息。 男人則苦笑,不說話。 「這件事我還是希望你考慮……對了,之前回桐青我見到高野學妹,問她最近是不是還常到你店裡,她卻直搖頭說不方便去打擾。」 明瞭和己說的學妹是誰,也明白他指的是什麼,這次換男人嘆息,啤酒微溫撩起些許澀味。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,沒有開燈的室內,每樣物品只剩下模糊的光暈輪廓。 「千夏……是個好女孩。」 是個好女孩。 傻裡傻氣的女孩,對棒球過分認真,對於其他事情則過於粗心,外表甜美,但幫忙搬重物時很有男子氣概。女孩有好一陣子沒來店裡,男人每天打叫貨的電話,接電話的不再是以往笑嘻嘻趁機報告社團最新情況的女孩。 「如果可以的話,多麼希望能有個好結局,例如有個神經大條到相信狗狗可以吃蛋糕的傻女孩,有天能夠碰上她真正的白馬王子。」 「不是喜歡上店長?」 「是啊,別喜歡上混蛋店長,別傷心……也別難過……」 如果可以不傷心、如果可以不難過──那該有多好? 『鈴鈴。』門把上的鈴鐺奏響,打斷談話。 「等等,好像有人來了,我晚點打給你。」 暫時將話筒掛上,猜想又是哪個弄錯日子的客人,男人轉身往門口看去,卻發現意外的人物站在門前──女孩她穿著學校的制服,沒有外套,濕漉漉的長髮貼黏在臉頰,狼狽地在冷雨中瑟瑟發抖。 「千夏!妳怎麼全身都淋溼?快進來!」 男人驚喊,急忙找可以擦拭身體的物件。 他忍不住口氣嚴厲道:「笨蛋!你不知道夏天淋雨還是會得重感冒嗎!」立刻把毛巾披蓋在女孩的頭上,男人趕緊轉身沖泡一杯薑茶,要她立刻喝完暖和身體。 「島崎學長……河合學長說你已經把契約書寄給他了,我本來還希望你只是開開玩笑,過了這個夏天,我還可以在這裡見到你……」女孩惦起腳,雙手環抱起比自己高的肩膀。 男人胸口心臟的地方,她溫熱的淚水擴散漣漪。 女孩靠在他的胸膛啜泣,男人輕拍女孩的背。 「上了大學的我沒繼續打棒球,開始參加不少學校的活動,也斷斷續續交了幾個女朋友,畢業後順利找到工作,偶爾挫折但還算風順就是我至今的人生,但還記得我說的話嗎?──就像迷路,不知哪裡才是終點。」 「……嗯。」 「我決定辭去做了很久的工作,出國進修兩年,開始四處旅遊,然後在一年前,我突然對這樣流浪的生活感到厭倦……決定暫時回國,和己剛好有可以租給我的店面,那時的我就想,乾脆利用在國內的這段時間開個店吧,讓走到半途的自己休息一會。而現在……我該離開了。」 男人輕敲下女孩的頭,女孩放開雙手,破涕為笑。 「比起難過傷心,我更害怕未來回想此刻,懊悔地想像當時說出來,會不會有所不同……我喜歡你,島崎學長,我一直希望能在你離開前為你完成這件事。」 注定要傷心、注定要難過, 但至少可以決定,不要有遺憾。 女孩掏出張浸濕的白紙,男人狐疑地閱讀。 「尋狗啟事,品種為黃金獵犬的流浪狗,最喜歡吃慕風堂的草莓蛋糕,沮喪或是肚子餓時會來拜訪位在XX地址的店,有看到這隻狗的善心人士請來電。」 「千夏,對不起,我沒告訴你,這隻狗狗其實牠……」 男人尷尬不知從何解釋,因為這張傳單就算貼遍大街小巷也沒用,也永遠找不到那隻「狗」。 「我在附近的佈告欄都張貼了這張告示。剛剛我經過佈告欄,有人在下面留言了喔!你繼續往下看,雖然被水浸得字有些模糊,但可以看得懂……」但字已經無法在他腦中組合為意義,男人愣愣無法動彈。 女孩抹抹眼角的淚,揚起笑容嚷著:「還不快去!」。大雨悄悄地停了,灰黑的雲層間射下一道光束,世間萬物好像都被喚醒。 * * * 人生際遇,該不會真的老了,講起故事居然不經意用到這幾個字做開頭,人生際遇嘛,永遠不是人可以掌握的,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皆是如此。 至今有段時日的年歲,在旁人眼中,拋下到手的順遂未來多麼難以理解,對他本人而言也是個想弄懂卻懂不了的謎。 這謎真不愧是個謎。 謎樣到最後竟然跟仲澤利央畫上連結線。 仲澤利央,小他兩歲的高中後輩。 有外國血統而有一頭燦爛的金髮和雙深綠的眼眸,在人群裡總顯得很突尤。稍微欺負他一下就哭喪起臉,反應很有趣。喜歡吃甜食,還跟青木一起討論哪家店好吃(青木也喜歡的這點讓眾人嚇到了),笨拙的地方讓人聯想到傻傻的大型狗。 但他最先注意的都不是這些。 那人最敬愛的兩位前輩常常會在午間休息時間來他們班上,大家笑笑鬧鬧吃午餐很愉快。吃完便當以後,和己和準太偶爾利用這點空檔談談放學後練習的事,這是一年級板凳球員的利央無法插入的。 在衝斥喧鬧噪音的班級之中,他的安靜很不顯眼,放慢挾菜速度,細嚼慢嚥的模樣,微低著頭像專心品嘗味道般。 「笨蛋。」慎吾心裡啐了句,他明明就很在意。 利央眼裡幾分憧憬、幾分忌妒,絕大部分不甘之外。 剩下的是淡的快看不出的……受傷。 不是他這人可以介入的領域,這也是利央自己要克服的事,他不想做任何的幫忙或說服。或許只因利央與憂鬱的臉太不搭了,自己才會在沉默的片刻,趁機挾走他便當盒裡的菜,害他又氣又哀嚎。 被搶走便當盒的甜蛋捲他哇哇大叫、認真練習時他正經的神情、挨教練的罵他握緊拳頭悄悄隱忍、在慎吾的記憶裡最難抹去的部分,還是利央微笑聽兩位前輩專注討論,默默地吃著便當。 很寂寞、很寂寞的影子。 他上大學沒繼續打棒球,開始參加不少學校的活動,斷斷續續交了幾個女朋友。 很忙碌、很充實的大學生活。 某天夜裡,他整理好系學會議需要的資料,替自己倒杯咖啡,一時興起拿出壓在櫃子最底層的高中相簿,隨意翻翻的他不小心睡著,做了個夢。 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了,卻莫名有股衝動讓他決定翹課回高中看看。 「該死的,又不對!」人越想打開門的時候,總越找不到正確的鑰匙。 慎吾從來沒使用過這隻備份鑰匙,基於對方給鑰匙的理由是:「不要讓我餓死在家!請偶爾來施捨食物吧。」他當著對方的面就把鑰匙直接扔在廚櫃最底下。 還記得他嘟嘴碎唸:「慎吾さん,你也太沒同情心了吧。』,邊撿回鑰匙的模樣 『利央你根本不會餓死在家裡,因為你現在已經每天來這白吃白喝了。』 利央思考後揚笑回答:「說得也是。」 慎吾除了回敬他一個力道十足的手刀外,撇見利央比往時略尖的下巴,和淡淡的黑眼圈,他回過身默默準備更多飯菜。 那串鑰匙,也被他串上自己的鑰匙圈。 之後利央來的時候,儘管少不了一小頓抱怨,慎吾都會準備好美味的餐點。 他搖頭驅散腦中浮現的念頭:「該不會真的餓死了吧?」的可怕想法,慎吾再次按電鈴,依舊無人應門。決定這隻鑰匙再打不開,就準備要破門而入時,咖擦一聲,門緩緩開展一道小縫,裡面漆黑一片。 「利央!」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?! 正想衝進屋內,慎吾一腳就被玄關某個物體拌倒。 「痛啊啊!!───」 多虧這熟悉到不行的慘叫聲,立刻讓慎吾慌亂的心冷靜下來。他冷笑道:「敢問仲澤利央先生,你有床有沙發,幹嘛沒事睡在玄關中間啊!」還害他像個白痴以為發生意外衝進來,還差點破壞門。 利央爬起身,摸摸額頭的紅印,無辜地說:「真的沒地方睡嘛。」 慎吾按下燈的開關,這時才看清屋內的情況,所有的家具蓋上塑膠布,物品都被收拾乾淨,地板上幾個紙箱整齊排列。 「你……」慎吾完全抓不著發生什麼事。 「那個啊,我辭職囉,我完成混帳課長交代給我的不可能任務,在他以為我交不出來,正準備扣我薪水的時候,我把熬夜兩星期做出的報告跟辭職書一起扔在他桌上,喔耶,自由啦。」利央比出勝利手勢。 「……你先跟我回去店裡,你到底有沒有規律吃三餐啊!」臉色糟得跟什麼一樣,絕不是錯覺,這傢伙比起上次見面整整瘦了一圈。 如果是之前的仲澤利央絕對會舉起雙手高呼萬歲,巴不得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刺,如果是之前的島崎慎吾,會刻意悠哉慢步,為了嘲笑他焦急的模樣,然後他們走進巷弄裡的店,讓一道道美味餐點上桌。 但那是指之前的他們。 現在沉默在空氣裡劃開一道疆界,他與他分屬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,無法預知一個動作一個跨越的後果,慎吾注視那隻緩緩拉住衣角的手,靜止畫面,他抬首問。 「慎吾さん,那家店……對你而言是什麼呢?」 對方沉默不答,利央抿唇一笑接續說:「和さん說那家店是可以找到老朋友的地方;千夏說那家店存有許多快樂記憶,而我……在沒去店裡的這段日子,拼命工作的我都在想著……想著結束工作後我就可以回去,那家店是一個不論是失敗還是成功,快樂還是難過,都可以包容我所有的理由。」 利央伸出手指碰慎吾的額頭,笑嘻嘻說。 「因為這個啊。」 「什麼?」 「因為慎吾さん就在那裡嘛。」 而那個理由,就是你。 「那麼對於慎吾さん而言……」利央將手指彎向自己,慎吾沒有忽略他微笑中多了點退卻,淡淡地印在雙瞳裡。 大學翹課回桐青高中的那天,他打開屋頂的門,先是被毆了一拳,嘴角泛血,兇手在他肩上哭很慘,慎吾不忘碎念嘲笑利央哭起來很噁、活該自作孽等等,利央才勉強破涕為笑。 鼓起所剩無幾的勇敢後,放手選擇。 淋過多少場夏季陣雨,都會在久遠後的某天豁然明白。 他豁然明白,原來高中時代故意挾菜或是說些欠揍的話,只為了掩飾最想做──伸手摸摸他的頭,那份想安慰他的心情。 「流浪犬之家。」 「耶?」 慎吾拿出那張皺巴巴的尋狗啟事,朗聲念道:「尋狗啟事,品種為黃金獵犬的流浪狗,最喜歡吃慕風堂的草莓蛋糕,沮喪或是肚子餓時會來拜訪位在XX地址的店……我的店不是流浪犬之家是什麼?」 模仿之前的動作,慎吾用手指輕輕觸碰利央的額頭。 「……但這就是我的終點,也是我迷路的原因。」 終點。 不知道是誰先有了動作,拉近距離。 聽見那句小聲的叨念:「你最好老了後變矮點。」另人忍住想大笑的衝動說:「慎吾さん講這很煞風景耶。」正貼著對方耳垂緩緩往下吻的人,聽見這句話眼底閃過一絲精光,捧起對方的臉龐,在他盡情地攻城掠地前。 悄悄低語。 「我喜歡你,利央。」 * * * 『尋狗啟事:品種為黃金獵犬的流浪狗,最喜歡吃慕風堂的草莓蛋糕,沮喪或是肚子餓時會來拜訪位在XX地址的店,有看到這隻狗的善心人士請來電。 在這之前,狗狗獨自孤獨流浪,生活還過得下去,不算太壞。 只當想起曾摸過頭的手,曾皺眉碎唸過牠的人。 只當思念有煙味的掌,為牠沖泡的熱紅茶。 遇見他,來到那家店,牠就變得更加脆弱,也變得更加堅強。 但請不要擔心,牠現在過得還好, 因思念而脆弱,也是因思念而堅強。』 「但我可沒答應下面寫的,混帳。」 「什麼!那才是重點,我現在身無分文,和さん說你那邊很大又不介意──」 「你願意收留我嗎?」 --END 20090504PM0310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