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點
Antonio x Lomano Vargas
06.
「不准睜開眼睛!」 「我不會跌倒吧?」 「蕃茄混蛋,你再多話,我就把你推進坑裡活埋!」 聽到這句威脅,安東尼奧才乖乖閉上嘴巴,任由羅維諾牽起自己的手,小心翼翼的引導著離開篷車。但途中還是發生幾個意外,讓安東尼奧臉頰上多了一道擦傷,以及迎面撞上樹幹冒出的大腫包。 「都、都是你自己不看路!」 「明明就是羅維諾不准我睜開眼睛。哈哈,不過還好,我老早就習慣了。」安東尼奧樂觀的自我安慰,卻造成反效果。 「我待會一定把你推進坑裡……」羅維諾咬牙切齒說道,似乎打定主意就算沒有坑洞,他也會立刻挖一個給這混帳。 像兩個孩子在玩遊戲,羅維諾不說明理由,只規定對方不准睜開眼睛;安東尼奧笑著答應,既使有跌倒的危險,仍完全相信對方的引領。 在完全喪失視覺的狀況下,人的嗅覺與聽覺會變得更加鮮明。小鳥婉轉的啼叫,腳踏壓草叢走過的沙沙聲響,嗅聞著風中飄散的淡淡花香,即使他身處一片黑暗之中,安東尼奧仍可以想像自己正走入一個美麗的地方。 「還不行張開眼睛!除非回答完我的問題,你敢睜開眼睛……我就立刻把你推進後面的坑裡!」羅維諾示意對方停下腳步後,他放開安東尼奧的手,即使對方看不到,他還是習慣性握起拳頭要脅。 「拜託,我哪次沒乖乖屈服啊?」安東尼奧無奈的反駁,點點頭答應。 「咳、咳、咳!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……就是、那個……就是你什麼開始喜歡上我的….」羅維諾越說越小聲,安東尼奧只好更加靠近以便聆聽,當他聽懂問題後,換成自己開始結結巴巴。 「那個、這個……我一定要說嗎?」安東尼奧立刻開口求饒,羅維諾則冷哼兩聲,將手掌貼在安東尼奧的背後,作勢隨時要將他推落。 「有一次你偷溜進去皇宮的酒窖偷喝酒,我發現你的時候,你已經喝光了五瓶葡萄酒醉倒在地上,然後呢,我又不能放著醉醺醺的你不管……如果被上司發現可是大罪,我只好把你悄悄帶回房間照顧啦。那個時候你這傢伙居然自己脫光衣服,還把我壓在床上強吻,我當然起了男人該有的反應……」 「住口!你這個笨蛋啊啊!!──」羅維諾顫抖著手,他徹底的羞紅臉,不想相信剛剛聽見的事,天呀!他居然有做過這麼丟人的舉動! 「哈哈哈,那是最讓我把持不住的一件事啦……我在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你了。應該說,等到我發現時,我就已經喜歡你很久很久了。」 坦承這份心情後,「喜歡」這一詞就不再沉重的讓人窒息。 喜歡,他喜歡上這個人,就像呼吸般自然且必須。安東尼奧伸出手輕拍對方低下的頭,果然如自己預期般,羅維諾已經害羞到垂首不說話。 「從小到大,有人說我就像你的養父,每天在煩惱你的教育和學習,也有人說我是個極度散漫的親分,總是過度放任你;還也有人說你就像我的好朋友一樣吧,因為每天我們都在一塊吵鬧……羅維諾,那我對於你,是怎樣的存在呢?」 他很慶幸自己此刻不必睜開眼睛。 說不恐懼是騙人的,安東尼奧多麼害怕看到對方此刻的表情。羅維諾是困惑?還是覺得疏離?無論是哪種關係,他們似乎都不該有「愛」這樣的情感,教堂的那夜也許只是一時失心瘋,什麼都不該留下…… 「混帳,這還用說嗎?你當然就是個番茄笨蛋。」 羅維諾毫不猶豫地回答,當他看見安東尼奧瞬間洩氣的模樣,嘴角微笑上揚的弧度逐漸加大。安東尼奧想不出恰當的說明方式,支吾其詞的說:「羅維諾,我說的不是那個……我說得是……就是那個……」 「你就是討人厭的番茄笨蛋。」 即使對方閉上雙眼,羅維諾還是伸出手覆蓋安東尼奧的雙眼。彷彿要透過確切的動作,才能平穩絮亂的心情,他也很害怕。 「討人厭的番茄笨蛋,就是你,該死的讓我有著不切實際的願望;就是你讓我如此衝動,只有你會讓我祈求……用盡一切方法帶你去,這個世界上的彩虹盡頭。」 抵達彩虹的盡頭,實現任何願望,獲得幸福。 善人有善報、正義終會戰勝邪惡,永恆的幸福快樂,那些過於美好的事物。 「明知道所有的童話故事都是用來騙小孩的,但是偏偏呢,我就喜歡聽這些故事,小時候的我還常常幻想自己是故事的主角,在世界各處冒險……」 當他還是小孩子時,最常做的事就是抱著一本童話故事書入睡。曾經天真迷信的以為如果抱著童話故事書睡去,也許隔日張開眼,就會發現自己來到另一個全新的世界。 但小孩總是盼望長大,不知何時他開始裝成大人的模樣,對著童話故事書嗤之以鼻,趾高氣揚地說所有的童話都是拿來騙人。但等到小孩長大了,走過更多的地方,明白更多的事情之後,才更深切的明白,能夠無條件相信的時光是多麼幸福。 羅維諾不喜歡童話故事,但另一方面卻又無法割捨。 安東尼奧原本是為了讓他學習西班牙語,才會四處蒐集各種童話故事書。精美的插畫和奇妙的故事,果然讓他每天都乖乖躺著床上,看著男人生動地表演,用西班牙語唸童話故事。等到他離開小孩聽童話書的年紀,安東尼奧開始逼他上其他的課程後,夜間的床邊故事時間也逐漸減少,直到完全沒有。 「童話故事都能實現,該有多好。」 羅維諾偶爾還是會這麼想著,多了些嘲諷,也多了點看破現實。 他從來沒想到,童話故事會有實現的一天。 在無法克制的魯莽衝動之下,他拉著安東尼奧的手,踏出皇宮的大門,也拋下他們應該面對的現實,踏上旅途,就像童話故事的主角們一樣遠走高飛。 當然,他們的故事不是童話,就算身為國家的體現也不會任何魔法,比常人背負更大責任的他們,當然也不可能拋棄一切。擔心害怕的情緒從未少過,來自外部的威脅也未曾消失。 但是他們,還是來到了這裡。 「可以睜開眼睛嗎?」 「不行!」 「不睜開眼睛,那我要怎麼幫你擦眼淚啊?」 「混蛋……又是誰的眼淚弄濕我的手啊。」 他們互相取笑,安東尼奧輕拿開遮住自己雙眼的手,羅維諾看見他的臉綻笑:「你哭起來的臉真難看。」安東尼奧也笑著反駁:「羅維諾才是個愛哭鬼。」兩人又哭又笑,笑彎的唇嘗到略帶鹹味的淚水,伸出的手為對方承接溫熱的眼淚。 站在茵茵草地上,剛剛聆聽到的悅耳鳥鳴,來自開滿白花的蘋果樹,黃色小鳥們站在枝啞上歌唱。這個山谷位在向陽之處,極適合農業栽種,遠處果然有幾塊被開墾的農地,當安東尼奧看見熟悉的紅色果實,忍不住笑出。 「蕃茄園?」完全出乎意料的地方。 「讓你失望了嗎?這裡不是彩虹的盡頭。」 安東尼奧搖搖頭,番茄園是對他們而言意義深重,羅維諾漾起微笑說:「從前的我不相信會有彩虹盡頭,認為那只是童話故事裡的情節。但是,我現在開始相信,世界上真的有個地方可以通往彩虹的盡頭……」 羅維諾搭上安東尼奧的後頸,輕輕地將眼罩解開,將對方視力正常的右眼遮起,他在安東尼奧受傷的左眼上,輕柔地印下最虔誠的吻。 「……看得到嗎?」 「有呀,看見你的眼睛哭腫的跟核桃一樣。」 「笨蛋,明明就看不到,幹嘛老是瞞著我,我最討厭你這樣了……快點把傷養好吧,好好休息,最好也改掉當濫好人的習慣,我回去義大利以後,可就沒有人給你添麻煩,你要好好保重。」羅維諾哽咽的語氣,仍努力撐起笑容交待。 安東尼奧微笑點點頭,不用特意說出口,他已經了解羅維諾做的決定。 他們,放開彼此的手。 一八四八年到一八七零年,義大利歷經三次獨立戰爭,終喚醒民族自覺,艱辛又漫長的抗鬥過程,擺脫長期受到外族壓迫,完成統一。一九三六年到一九三九年,西班牙爆發有史以來最嚴重內戰,格爾尼卡成為這場戰爭中最悲痛的記憶。時光流逝,人類的歷史書籍忠實地紀錄每個國家發生的事。 但沒有任何一本書,寫到那年的他們偷偷乘著篷車,離開皇宮,展開一場流浪般的旅途。在途中,他們有過害怕和恐懼,也為了對方堅強,懷抱某種堅信,原本只是逃亡的旅程,成為一個最珍貴約定。 「等等、羅維諾你還沒有回答……你喜不喜歡……我?」 「混帳畜生!你的遲鈍也要有個限度吧!!我做這麼多了你還不懂嗎?!」 從前從前,據說只要抵達彩虹的盡頭就可以實現任何的願望。童話故事裡飢寒交迫的少年遇見了少女,他們出發尋找彩虹的盡頭。而我們也是一樣,為了尋找可以幸福的彩虹盡頭,踏上旅程。 這裡是中點,只在我們未盡旅程的中間點。 我們在這裡,說再見,也說謝謝,然後放開彼此的手。 「記得,我們還沒找到彩虹的盡頭喔。」羅維諾笑得燦爛。 我們離彩虹的盡頭,真的只剩下一點點路了。 只要繼續相信,在很多很多個日子後的某天,我們一定會抵達…… 彩虹的盡頭。 20091111PM1015 寫完了,我差點認為自己取終點的諧音,根本是用來詛咒自己。 今天是本子的截稿日,明天是期中考,我什麼書都還沒有看。 但是我不後悔這兩個禮拜幾乎每天都熬夜,把重心都放在這裡。 三萬字的《中點》,能夠寫到他們的旅途,滿滿親子分的愛,很開心。 也謝謝閱讀到這裡的各位,這兩個禮拜補充我HP的就是大家的加油~ 喵的咧,我現在超想睡的啦,留言會慢點回,我還是先去讀書吧(痛哭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