幼鳥
Antonio x Lomano Vargas
03.
現在的兩人的狀況是,勉勉強強彼此面對面。 當然──依舊改不了的怒容相向。 「我已經不想數了……你到底要破壞我的書房幾次啊?!乾脆你說一個數字,我先去籌措下次的重建資金算了!」 「混帳!還不是你這麼小氣,用這什麼爛材料?!我才會一撞就倒!」 他們站在倒落的書架旁,明明兩人身高差距極大,一大一小還是可以指著彼此鼻子互罵。 案發地點在安東尼奧家中,那間不知道被羅維諾破壞幾次的書房。凶器是某人的極度有力的頭槌,被害人安東尼奧冒起青筋,想著待會上司八成又會冷笑著開始一段臭罵,加害人羅維諾毫無悔改之心,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沒好氣地開口。 「喂,西班牙,我肚子餓了。」 「因為某人的破壞,害我原本預定要煮中餐的時間完全延後,所以請某人自己先去拿桌上的水果墊一下肚子,等我把這裡整理完。」 羅維諾立刻不滿地嘟起嘴巴,吃飯可是他人生中絕對無法耽誤的大事,只要稍稍延後就可以讓他緊皺眉頭。而背過身的安東尼奧熟練地捲起袖子,經過多次破壞,他已經抓到了收拾的要領,在地板上先將書籍分類,之後即可有效率地上架。 「喂,西班牙……」 「咦?」安東尼奧疑惑低頭,那隻小手抓著他的衣擺。 「有沒有什麼……我可以幫得上忙的?」 羅維諾小聲說完,立刻將頭快速轉向別處。安東尼奧驚訝得睜大了眼,桌上的水果沒有消失半顆,這小傢伙居然沒吃中飯!他有沒有聽錯?!羅維諾居然沒喊著午飯到底什麼時候好,這小傢伙居然說要──幫忙? 「不要就算了,你又在擔心我闖禍了吧。」似乎因為安靜的時間過長,羅維諾自己接了下句話,安東尼奧沒忽略掉他語尾濃濃的沮喪。 彷彿想到什麼般而揚起微笑,安東尼奧對羅維諾伸出手。 「把手給我。」 「幹嘛?」 「你不是要幫我忙,就先把手給我嘛。」 羅維諾低咒一句:「混帳,你可不要耍我。」,像是鼓起多大的勇氣般,他僵硬地將手伸個筆直,安東尼奧看到這滑稽的動作,忍不住噗嗤一笑。 「抓好喔。」小孩子的重量很輕,順著伸直的手,安東尼奧輕輕鬆鬆就把羅維諾舉起,讓他跨坐在自己的肩上。他看不見羅維諾的表情,只感覺那雙小手正緊張不安地抱著自己的脖子。 「上層書櫃我搆不到,所以要麻煩你幫我放書。」 安東尼奧象徵沒問題似地拍拍羅維諾的腳,隨即將書舉過頭頂,那雙小手戰戰兢兢地接過。 「把它放在最靠近右邊的位置,要在標籤下面喔。」 「嗯……我放好了。」 「謝謝你囉,羅維諾,做得好。」他笑著說完,卻迎來一段長長的靜默,長到讓安東尼奧差點以為肩上的人是否睡著了。 「羅維諾?沒事吧,難不成你怕高──」 「混蛋,我才沒有怕高,快給我下本書啦!」 兩人的狀況是勉勉強強彼此面對面,當然也少不了怒容相向。 明明無法看見對方此刻表情,不知為何,但在那夾雜粗話的話句裡,安東尼奧彷彿見到一個揉著發酸的鼻子,故作沒事的孩子。 當面對彼此時,他也看到了兩人之間橫越著,一道不知該如何跨越的牆。 * 「你到底在不滿什麼啊?安東尼奧。」 「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唉。」 見面老是動不動就對人上下其手的惡友,難得什麼也沒做。法蘭西斯撐著下頷,一臉無言以對的神情,安東尼奧則維持遙望遠方、唉聲嘆氣的動作。今日傾頹的圍牆蒙上陰天的色彩,像調色失敗的水彩盤,原本的磚紅只剩下一片灰黑。 羅維諾的工作能力沒進步多少,搞砸的事情也一樣多,但與從前不同的是,他們往往在爭吵過後會一起收拾混亂的現場。先不論是否有效率(有時候可以越搞越亂),但一起收拾、一起吃著遲來的中飯,這樣的畫面就讓安東尼奧感到一絲欣慰。 但他就是說不上哪裡不對勁。 「你一早敲破我家的門,破壞我跟波霸大姊的約會,就為了要我聽你的馴貓心得?!啊啊──小動物有跟你親近點不就好了嗎?」 「但我還是覺得怪怪的。」 法蘭西斯大嘆口氣說句:「晚上與短髮小辣妹有約,不奉陪啦。」便極度沒朋友道義的拍拍屁股就滾。天空的雲層又黑了點,空氣中飄散著落雨前的潮濕氣味。思考許久的問題依舊沒有個頭緒,安東尼奧差點想自暴自棄地讓雨淋個痛快,搞不好這樣能明白些。 但就如同那偏不落下的雨,厚重的濕氣讓人焦躁難耐。 他困在問題中打轉,遍尋不著方向。 「唉,還是先想想今天晚餐的菜色吧。」 學著那個小孩拍拍自己的肚子,像是說什麼「煩惱都留待肚子填飽後再煩惱吧」,思及至此,安東尼奧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。 蕃茄冷湯,再來把蕃茄切碎加入香料煮成醬汁,啊別忘了蕃茄沙拉……安東尼奧思考晚餐菜單思考得正專注,卻被後方急促的呼喚聲給停下腳步。 「西班牙先生!──西班牙先生!──」 「發生什麼事?怎麼跑得這麼急。」 只見侍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流著汗、神色緊張的模樣,安東尼奧心想:「該不會發生緊急的軍事狀況吧?」。勉強站穩腳步的侍從卻吞吞吐吐,說的話完全聽不出個所以然。 「就是那個……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……可是….事情…..有點難解決……」 「快點說!!」安東尼奧難得怒吼,侍從嚇得立即回答。 「羅維諾把自己關在您的書房,不肯出來。」 ──羅維諾發生什麼事了? 負面的想像在他腦內膨脹,安東尼奧似要擠盡肺部的氧氣般全力奔跑,而後焦急地推開了門。 整整齊齊的書架,桌子上花瓶裡所插的鮮花依舊燦爛,物品維持當初離開時的模樣,潔淨且未有一絲移動的痕跡。安東尼奧提耳仔細聆聽,那隱約可聞的啜泣聲自牆角傳出,他放輕腳步往前進。 遠遠地,只能看見背過身蹲下的嬌小身軀。 縮成一圈的矮小背影,在昏暗的光線裡模糊不清。 「羅維諾?」 害怕任何一分過大音量會嚇著對方,安東尼奧只敢低聲呼喚。過了一會,爬滿淚痕的小臉才緩緩轉過來,張著一雙無神的眸。 「西……班…..牙?」 「怎麼哭成這樣呢?哪裡不舒服?還是──」安東尼奧著實慌了手腳,不知該如何擦去孩子不停淌落的淚珠。 「大家都說救、救不活了……我問每個人…….他們都說……牠一定會死掉……」孩子輕聲哽咽直至放聲大哭。 安東尼奧才看清在顫抖的的小手裡,躺著一隻受重傷的鳥兒。 鳥兒的雙翅都被折斷,大面積的羽毛被扯落,身上多處撕裂傷,似乎被野獸襲擊撕咬的傷口汩汩流著血,僅剩下一絲孱弱的呼吸。安東尼奧抿唇,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 「嗚嗚……我今天在……樹下發現牠……我帶著牠……去找家裡的每個人…他們都說活不了。」 傷勢太重了。 他明白為何每個人見著都會如此說,傷勢太嚴重,恐怕活下去的機率只有…… 「西班牙……我會乖乖做家事、也不會老嚷著要你煮飯、從今天起會乖乖地學西班牙語,更不會無理取鬧、不承認錯誤,好不好……可不可以救救牠…….」孩子拼命地承諾,表示再刻苦的條件都沒關係。 他第一次聽見羅維諾如此誠摯且順從,但應有的卓越感並未湧現。 一絲傷感,敲痛心口。 原來這就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。 安東尼奧蹲下身子,視線與孩子齊平。他將那隻受傷的鳥兒小心翼翼地移至自己的掌心後,等待孩子緩緩停下啜泣,平復氣息。安東尼奧揚起帶有苦意的笑容,緩慢地、也無比堅定地說出,只願那孩子能夠聽清楚。 「羅維諾,請你記得好嗎? 在我們之間,永遠不會有需要條件交換才可以實現的事。」 20090716PM0257 糟糕了糟糕了,明天的進度糟糕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