喪家之犬
Shimazaki Shingo x Nakazawa Riou
注視著男人用有寬大骨節的手指抖落煙端的灰燼,緩緩飄落的灰白色於煙灰缸裡堆疊,那抹瞬逝的紅艷,映在他眼裡顯得好刺眼,讓他想起自己胸中逐日消抹的光輝。視線搖搖晃晃地,他依循記憶摸索位置,奇怪……才剛剛打開的啤酒又跑到哪裡了?
「你已經喝掉半打,不許再喝了。」男人一眼看穿他的想法,噙分笑睇著,而他則不滿地抬首嘟噥句:「慎吾さん你這樣還算店長嗎……」 男人挑眉,不說話,回身就招呼其他客人去了,留他獨自趴在吧檯角落瞪視離去男人的忙碌背影。頓時眩暈感瞬湧起,在他腦中翻滾著陣陣惡痛。 仲澤利央,倒楣的一天。 課裡最顧人怨的課長,除了老找菜鳥出氣外,還會在上司前擺出另副嘴臉。利央不只一次想過,公司的體制根本就是一直線的食物鍊,吃與被吃的弱肉強食。莫名其妙被狠狠訓斥三十分鐘,在課長氣呼呼走出會議室的門後,他彎身撿起被扔在地上──自己花了三天三夜做出的分析報告。 倒楣,真是倒楣。 咬咬牙,嘆氣,忍耐,再將情緒吞回肚。 而每每總結他倒楣一天的, 是位在公司不遠,一家位於巷弄裡的小店。 無法確切定義這到底是間怎麼樣的店,有賣簡單的調酒,也有煮咖啡的機器,櫃子上整齊地排列著紅茶、花茶等等罐子,菜單也是隨性的中西合併兼自創菜,這家店像透了老闆的個性,隨意且不拘……自由的令人羨慕…… 「誰准你進吧檯內擅自翻酒來喝的啊?」男人皺眉抓住他準備再拿啤酒的手。 「慎吾さん……」自然而然的動作,利央反握男人的手,綻笑。 「你這傢伙怎麼老是哭啊又笑的,從高中到大學,連出社會都要哭?拜託,給女孩子看到這麼遜的模樣,誰還會喜歡上你啊?」男人重重敲了他頭下,他哀號聲後呆呆一笑。 「反正從高中到大學、到出社會,我還不是都被慎吾さん這樣敲頭……慎吾さん……嗚唔……那個渾帳上司今天又找我麻煩了啦……嗚嗚……」他終於抱著男人的手臂開始嚎啕大哭,而男人似乎早習以為常,困擾地揉揉眉心,認了。 店內的客人們有趣地觀賞這幕,那人從進店就開始灌酒,附帶連串沒停下的胡言亂語,最後他總算漸漸安靜下。略顯稚氣的臉龐泛著酒醉的紅暈,金髮高大的他發出輕微的打呼聲,熟睡在吧檯上,手還不忘抓著男人不放。 「島崎店長,這位酒醉的客人很難處理吧?」看此景,某位常客取笑。 「是啊,再這樣下去,我總有一天會不耐煩到把他給擰出去。」語罷,男人嘆息得無奈,伸手取來椅背上的大外套替他蓋上。 「店長跟這位客人從前就認識嗎?」已經看了這情況重複上演不下十次,常客忍不住好奇地追問。 「他跟我啊……」男人停頓會,似乎在深思。 只見他緩伸出手,往那睡得安祥的人臉頰,狠狠一捏。 「他跟我啊……只是個倒楣到老是被主管罵的菜鳥上班族,跟一個還要被迫聽他訴說倒楣經歷的可憐店長而已!!」 01. Our hands 那是棒球落在球套裡,紮實的聲響。 用盡全力奔跑,費盡全力呼吸,鼻腔充斥的氣味說不上是好聞還是難聞,那是汗水與護具混有的獨有味道。夏日艷陽下的棒球練習。透過面部護具看出的世界,每樣事物灑上折射的光輝。他擦擦額上的汗水,想著前幾分鐘教練嚴厲的訓斥,緩緩張開手。 望著手心,卻沒見到聚集在掌心的水珠。 且連圍繞全身的那股溫度,比起夏日煩悶的炙陽更加地、更加地輕柔……更加令人心安的暖度……更接近於人體的…… 「啊啊啊!!!!!!慎吾さん!!!!─────」 濛濛間睜眼,迷茫地環視四周。 利央極度不禮貌的放聲大叫,讓男人皺眉睜開眼。 頭痛欲裂,驚惶抓著頭,利央順著被中斷的記憶細想,但根本無法回溯。從灌下半打的啤酒和櫃檯下的那瓶洋酒後到底發生什麼事,對於醉倒在櫃檯上的自己會躺到這個男人的床上?他實在無法理解。 看穿他的蠢問題,沒睡飽的男人打個哈欠後沒好氣地回答:「你這傢伙長那麼大隻,還要我這前輩辛苦地把你從樓下扛上來。」利央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快讓他丟臉致死,暗咒句,一個成年人居然要別人幫忙。 「還有,有哪個大男人起床會急著掀床單蓋身體啊?該不會是怕我對你做什麼……」 「沒這回事!絕對沒這回事!!」 慎吾輕薄一笑,這個嘲弄的笑容跟從前還是沒兩樣嘛,利央沒輒地想,是因為夢境清晰,現在才深深感受到時間所形成的差距嗎?被吵醒的男人似乎還有點睏,摸索著床邊雜亂的書和雜誌,好一會才找到打火機,燃起根煙。 「慎吾さん在床上抽菸很危險耶……啊,手借我聞一下。」沒等對方回答,他逕自抓起男人沒銜著煙那隻手,舉至鼻前嗅聞。 纏繞淡淡煙味的指間,明明是聞慣的氣味。 「慎吾さん,我以前的手都是汗水跟球套的臭味道,感覺怎麼洗都洗不掉,但我現在的手早已經沒有那股味道了……」利央喃喃自語道。 男人愣會,用力彈了下他的額頭說:「你是黃金獵犬還緝毒犬啊?在那聞啊聞……要緬懷過去可以,但請不要在床上更不要抓著我的手,現在已經七點半快八點囉,某人是不是上班快遲到了?」利央看看璧上的時鐘,差點跌下床,慎吾擺擺手,意思是要滾快滾。 少年忘了細數已過多少年頭。 直到有天他發現自己站在城市中央,沒有星星的夜空只有霓虹燈映照,手上有張不知從哪裡來的車票,而他,就這樣跟其他大部分的人一同上車到達陌生的目的地。 走不回從前,回不了從前年少的自己。 總機小姐看見慌張進來的他,急忙比個噤聲的手勢,利央立刻發現那討人厭的課長正在轉角埋伏,偷偷摸摸拐個彎從另個方向進入,為什麼上個班要像打仗還是逃亡般生死相搏啊?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座位旁,他卻差點被一座的資料山給淹沒,四處張望會確認沒人給予指示,利央抽起最上層的第一張的待分析資料。 「不會吧?!今天又要做到幾點啊啊!!──」 再次循環,仲澤利央倒楣的一天, 總是從一句哀嚎拉開序幕。 * * * 男人舉起自己的手。 逆光的影,刺目光芒,似曾相識的畫面。 「島崎學長,真難得看見你沒在抽煙呢?──咦?你在幹嘛?」女孩笑著拍拍帽子,矯健地從卡車後跳下後,開始搬運車後一箱箱物品,慎吾回句:「沒什麼。」後也動手幫忙,兩個人合作之下很快就搬好所有東西。 女孩遞給男人物品清單簽收,學著他剛剛的動作,朝著陽光舉起手咕噥:「嗚哇,太陽好大。」但卻未放下手,瞇著眼睛注視,在旁的男人也跟著昂首注視湛藍不已的天空,一臺飛機慢慢劃過天邊,美麗的白色線條。 「明明是個沒什麼的動作,透過指間卻彷彿……可以看見什麼呢。」 「有著煙味的手也可以嗎?」 「什麼手都可以吧,啊啊有汗水的話感覺可以看到彩虹喔。」 男人抽出口袋盒中的一根煙點燃,笑道:「也許喔,對了,今年狀況怎樣?」 「新進來的傢伙雖然有點難搞,但還不錯吧,好像有聽見蟬叫的聲音耶,嘿嘿。」女孩撇頭狀似思考後,對慎吾比個沒問題的手勢,咧嘴揚笑,過份自大的笑容。 「還有還有,這是你拜託我買的東西,是給女朋友的貢品嗎?」女孩一臉就看得出在胡亂猜想,詭異暗笑,慎吾則不為所動接下女孩手中的大盒子。 「最近常晃來我家的黃金獵犬很沮喪…….所以我想這個……」 「耶耶!!島崎學長!不行啦啦──狗狗吃這個會死掉的!!」 |